很不对劲,这很不对劲。
敦看着自己沙发上端着一杯红豆沙,穿着和服的男人,心里咆哮着。
两个月前,敦只身来到汤河原,经朋友的介绍租下了这间便宜得有些吓人的屋子。在搬进去前,敦还有些担心里面会是一副怎样凄凉惨淡 的样子,谁知屋内窗明几净家具良好齐全,也没有什么老鼠蟑螂存在过的迹象。这实在不像是这么便宜的价格能租到的房子,然而房主对于 这件事却是全然不以为意:“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,租房子看的不是价格而是缘分。”
那时候的敦还天真地认为自己遇到了天降的大馅饼。对那位“老祖宗”感激涕零。
常言:“便宜没好货,好货不便宜。”很快,敦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。
一个月后的某个黄昏——敦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男人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清晰、实体化的场景——那个身着藏青色和服浴衣的男人就那样如鬼魅 一般地出现在敦的家里,脸色在一头浓墨翻滚的黑发映衬下苍白如新雪。他眼神空洞冷冽地盯着惊魂不定的敦,面无表情。
“...怎么回事。”是不容多言的命令语气,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攀上敦的脖子,修长的十指扣在他咽喉处微微收紧。
“不、不知道啊...咕!”男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被扼住喉咙的敦气息一顿,呼吸困难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男人依旧十分紧惕,像只被扔到陌生环境中的黑色凶兽一样四下散发杀气。
“...中岛...敦...”敦废了好大力才勉强挤出这几个音来,眼前景物逐渐扭曲,星星点点金光聚散。
也许是察觉到怎么看都是只弱鸡的敦对自己而言毫无威胁,男人松开了手。
“...咕咳...咳咳咳...”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的敦瘫倒在地,护住作痛的地方一阵猛咳。
男人看了眼地上的敦,嫌弃地皱起了淡眉,鼻中发出嗤笑 。
随即,男人移开眼,似是不愿再多看那少年一眼。
“此处尽是鄙人未见之物,”男人从浴衣中摸出一副带链的老式金框圆眼镜,“说明一下。”
“哈?”
还没从黄泉路中清醒的少年,意识朦胧间听得男人的话语,不明意味,迷茫在原地抬头望那夜色样的碎发。
地下那人许久未见动静,男人瞪起丹凤眼:“不愿?”声音沉静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魄,仿佛下一秒那双手又会掐上敦的脖颈。
“不不不,很愿意,非常愿意!您想从哪个听起?”脊背发凉,敦麻溜的爬起来强行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。
“滴”
桌子上闹钟的整点报时响了,还在给那个男人讲解电视用法的敦瞄一眼时间,八点整。然而再回头时,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:那个男人 像是他来时那样,一点点透明起来。
敦吃惊地瞪大了夕色的眼,直至那抹深极的黑色也愈渐透明而消失了。
“啧,时间又到了啊。”在彻底消失前,那个男人抱怨着。
房间恢复了原有的空旷与寂静,没有那个奇怪的男人,也没有那副儒雅的金边眼镜。甚至,就连他掐在敦脖子上的指印也没有了。
“我一定是缺觉太多出现幻觉了!”敦逃避现实。
第二日黄昏,在敦差不多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,那个男人却再次出现了。与昨天不同的是,这次他好好地穿着西服,手里还提着两个 袋子。
...比起他为什么又出现,其实敦更在意那个袋子里装着什么。
“鄙人昨日突然叨扰实在不好意思,此乃一点儿薄礼,还望您能笑纳。”男人欠了欠身。把袋子恭恭敬敬递过来的样子让敦不禁怀疑起昨 天那个凶恶的家伙是谁。发觉敦一瞬的迟疑,男子叹了口气道:
“鄙人名为......大导寺信铺,不知何故,自两个月之前每逢黄昏之前便会出现于此地,约莫一个时辰后复回家中。”
“此前从未见有人出现,鄙人以为乃废弃之所,因而做出那般举动。多有得罪,还请见谅。”男人有些歉意地瞥了眼敦的脖子,再次欠身 ,“若是不出意外的话,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。”
“啊,好。”拿别人的手短,敦捧着沉甸甸的袋子,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。
就这样,敦和大导寺的“同居”生活开始了。
每到黄昏之时,大导寺总会准时出现。开始还好好的穿着正装彬彬有礼的样子,没几天混熟之后却完全成了另种模样:对敦冷嘲热讽还把 他指挥得团团转!更可气的是,自从大导寺出现后冰箱里就全部塞满了红豆沙,一点儿茶叶都没留下!这么说起来,其实作为见面礼的那两 个袋子里装的就全都是红豆沙!这个人是红豆沙怪吗?!
不过,不得不说,大导寺的接收能力真的很强,敦只作过一遍说明,他就能自己开电视调台换节目,能自己开冰箱门去取红豆沙了。
于是,也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的场景。
敦对于这个叫大导寺信铺的男人可以说是恨得牙痒痒,巴不得他有哪一天别再出现的好,然而事与愿违,大导寺依旧每天出现,敦依旧每 天像个男仆一样给他端茶送水递红豆沙。
有的时候,敦也很好奇大导寺的身份,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工作能适合性格如此恶劣的人。可是每次当敦终于鼓足勇气假装不经意地 提及这个话题时,大导寺总是沉默着,只顾吃杯子里的红豆沙,全然不顾一旁紧张兮兮地等待回答的敦。久而久之,敦也就自动放弃了这个 问题。
“同居”时光又过了几个月,大导寺开始有些不对劲起来。先是不停地咳嗽,再过不多久就开始出现了奇怪的幻觉,现在,更是虚弱得只 能苍白着一张脸躺在沙发上边闭目养神,连最爱的红豆沙也没有力气吃了。
看着那个明明之前还“活蹦乱跳”,嚣张地把自己当家奴使唤的人可怜兮兮地在沙发上蜷成一小团时,敦不免产生了同情之感,并且极力 克制自己被解放的喜悦之情,挂出一脸沉痛来。
“希望他能熬过这个冬天。”大概是又做噩梦了吧,大导寺那抹本就不深的墨色双眉紧紧锁住,呓语间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,敦走过去握住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,“等到了春天,或许一切都 会好起来。”
察觉到敦掌心的温暖, 沉睡中的大导寺舒展了眉头,反手握住敦,满足地砸吧了下嘴。
敦突然就不那么希望他离开了。
第二年初,大导寺眼见着倒是比之前精神了些,也能自己起身坐会儿了。敦没由来地感到开心,想着,他要是能继续这样好下去的话,说 不定可以赶在樱花结出第一个花苞前彻底恢复过来,那时候......
......到那时候要怎么样呢?他自己也没想好,只一味地感到开心。
然而 好景不长,没过几天大导寺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。不,要比那时候更严重:那双原本锐利如鹰,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的眼睛,没了神韵 ,成天呆呆地盯着前方。大导寺整个人都好像萎了下去。连红豆沙也无法唤回他的注意。他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吧。心中隐隐地疼痛着 ,敦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没用,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对大导寺完全不了解。他什么忙也帮不上。只好向各路神魔鬼怪祈求着,祈求着大导 寺能好好地挺过去。
而他,原是不相信神的存在的。
冬天,过去了,春天,过去了,夏天也快要过去了。只要再等一等,秋天就要来了,秋天来了,这一年也差不多要走完了。
消沉了好几个月的大导寺在最近又恢复了原有的精神,虽还不能下床随意走动,倒也能指使敦干这干那了。
都这样了,总该能好起来了吧?敦手拎肩扛头顶嘴叼着大袋大袋的红豆沙,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开心。
回到家的时候,大导寺已经在门口等了。
“怎么才回来?”大导寺有些不满地拿走敦头上的那袋红豆沙,毫不客气地开盒即食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焦急,却在看见敦的瞬间转而成为释然。
是那种一切心愿已了的释然。
“唔唔唔!”嘴里咬着东西的敦含糊不清地哼着,觉得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见状,大导寺走过来拿走他口中那个袋子,还顺手挖了一勺红豆沙塞进他嘴里。瞬间,甜腻的口感,从舌尖处泛开,冲击着味蕾。习惯了清淡饮食的敦被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吓了一跳,半张着嘴吞也不是,吐也不是。
“咽下去!”大导寺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。
习惯性地服从,敦一口把东西咽了下去,喉间发出“咕呜”的声音。
“乖孩子。”下一秒,有什么比红豆沙更甜腻柔软的东西在敦唇上浅浅地一点,薄唇冷冷落下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大导寺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发,眼神温柔的像一潭波澜不起的春水。
“记好了,芥川龙之介。我的名字。”
在最终消失前,那个男人这样说道。
“?!”芥川龙之介?!那位大文豪?!他不是大导寺吗?!
才从那个“不速之吻”中回过神来的敦再次被吓得失了魂。
这么说来芥川先生确实写过一篇名为《大导寺信铺的半生》的半自传体文,国文课没有好好听的敦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芥川先生是自杀的吧?日子是...那年的,今天?!
不、不可能的!他的话,不可能的!一定是为了耍我才这么说!对了,只要等到了明天的黄昏,他还会照常出现的!一定还会拿我被他骗 了这件事嘲笑我,罚我买很多红豆沙!
然而,第二天黄昏,他没有来。
第三天黄昏,他也没有来。
第四天黄昏,他还是没有来。
......
直到敦上完了大学即将离开这里,他一直没有回来过。
离开之前,敦拖着来时就拖着的行李箱,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这幢连接了两个不同时空的不可思议的房子,在心底默默唤着那个人的名字。
“中岛先生,有您的信。”
房东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少年,手里拿着一封泛黄褪色的信:“这是从我家祖先那儿留下来的信,说是受了这栋房子原主人的委托, 一定要交到一位叫中岛敦的少年手里。”
“寄信人:大岛寺信辅”
甫一看到信上的落款,便有几滴温暖的什么东西砸在了纸上,“混蛋。”
温暖的液体不断从颊上滚落,在纸上晕染了墨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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